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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熙文学 > 西楚霸王宋武项羽 > 第60章 无忌之恨
 
北城最西,信陵君府邸前后左右的街道上、西北角两段城墙上,旗号各异的精锐重甲还在云集,过往客商、百姓有的鸡飞狗跳,有的振臂欢呼。

还有的大梁士民见信陵君府邸周边积聚甲兵,以为信陵君要动手,这些大梁士民有的跑回家中进行武装,有的跑向城中武库,等待武库开启。

信陵君府邸周边的甲兵,看旗号、衣饰,就知不是魏军常备军,而是将领家兵,在整个魏军战斗力排序中,仅仅比魏武卒差一线。

宋武下车,面容、衣袍上还有点点血渍,哪怕此时闭着眼睛,他都能感受到周边调动的甲兵那雀跃、蓬勃的士气,仿佛春雷后茁壮成长的山林一样,饱含着生命力。

再次睁眼,看到的则是匆疾出府,恰好立身在府门的子源,此时的子源身形消瘦,个头不及宋武肩高,他面容焦黄,还在鼻唇处挂着两撮纤细又长的八字细须。

“王孙,我家君上适才归宅,而王孙于我大梁闹出的事端又急。是故,这才匆忙邀请王孙,望王孙见谅。”

子源连连致歉,宋武则报以苦笑:“子武非是不知变通之辈,若不是信陵君仗义出手,可能今遭便会命陨于此。”

子源展臂示意,微微落后宋武半步:“王孙言重了,在这大梁城中,我魏人怎么可能伤害王孙?伤害王孙,便是绝殷商嫡裔,此事,乃天下之大不韪。”

这种客套话谁会相信?

宋武微微颔首不做点评,也睁着眼睛说瞎话,却问:“周边甲兵云集,可是三川战场发生异动?”

子源微笑着:“例行阅兵而已,不久之后君上便会督率主力西进。开拔之前,要行阅军之事以振奋兵威。”

府中前院走廊、演武场中信陵君门客云集,已开启府中武库,这些门客相互穿戴盔甲,一个个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子源领着宋武又进入中院,中院之中也是如此,就连府中年老仆从、宦官也开始分发弓矢皮甲,一片噪杂中透着阵阵喜悦。仿佛,今天之后他们就会随着信陵君入主王城。

进入后院,一片宁静,越往里头走,越是安静。

一片水池中立着一座假山,水池上立着曲折木桥走廊,以及一座修在水池旁的木屋,水池外围是成片桑林,如今正挂着白绿色桑果。

木屋前,子源拱手:“君上,宋王孙子武,已来了。”

简陋木门缓缓推开,信陵君走了出来,小心翼翼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眉心点赤朱红的女婴,边走便吹着轻柔口哨,双目不离女婴脸蛋,八字胡下嘴角止不住的流露笑意。

信陵君头发散披在背后,只穿着褐红色葛布中衣,脚踩着木履。透过门缝,宋武还能看到散落一地的鎏金盔甲部件,以及各式玉器、兵器。

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的将女婴递给子源,信陵君这才甩甩手腕,待子源走远了才上下打量宋武,嘴角翘起:“见过了龙阳君,再见本君,是否让王孙诧异之极?”

忍不住干哑一口唾沫,宋武心中激荡,他真的服了。魏王圉这个人品性已经恶劣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以至于宋武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魏王圉。

宠爱龙阳君只能说是魏王个人爱好稍稍迥异,反正这种事情也常见。秦孝公就宠爱身边的侍卫景监,秦孝公还很宠爱商君卫鞅,活着的时候,死了的时候,秦孝公为商鞅考虑的要比自己儿子多!

可魏王圉……宠爱的龙阳君竟然与信陵君如此的神似,这……

信陵君走向水池边,拿起水瓢舀了糠粉缓缓抖入池水中,红黄两色的鲤鱼聚拢,荡起成片水花:“王孙不要商丘东六县,莫非想要的是我魏之大宋郡?”

站在信陵君身旁,宋武看向信陵君侧脸,双手撑在护栏上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天下纷争强者为尊,昨日是我劲宋父祖之土,今日便是魏国宋郡,明日又将归入谁手何人能知?”

信陵君听了摇摇头呵呵做笑,笑声爽朗:“王孙也不必以道理压我,这天下是个什么情况,王孙能懂的,本君自然懂。”

笑着,眯着眼,眼角皱纹明显,信陵君扭头看向宋武:“大宋郡就在那里,先王赐予本君的封邑也在那里,王孙能取大可自取。本君不会因王孙明日要取大宋郡,今日就诛杀王孙以绝后患。”

扭头又看向池水中的锦鲤,信陵君微笑着:“大宋郡是我魏国的大宋郡,明日王孙能取走,说明我大魏守不住这土。既然守不住,王孙能取走,他人自然也能取走。所以啊,王孙要取大宋郡,还是梁郡,是王孙的事情,能否守住这两郡,又是我大魏的事情。这是两件事,本君又何必为明日之事,而为难今日的王孙?”

信陵君的主张入耳,宋武不得不由衷的敬服,垂首拱手:“信陵君器量,冠于当世。”

听了这恭维的话,信陵君往池水中撒着糠粉,摇头笑着:“王孙过誉了,本君的器量,远不如外界传扬的那般广博。其实……本君最为记恨。”

宋武愕然,信陵君反常的谈话方式仿佛话里有话,弄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信陵君将瓢放入木桶中,拍着手上碎屑,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今日王孙给本君出了一口恶气,本君也不平白承情。如此可好,本君封邑内正冶炼兵器,这批兵器就赠予王孙。龙阳君答应王孙的事情本君也知道,在大宋郡内,本君也许可王孙招募军队。以三千为限,兵器本君负责,龙阳君负责铠甲。至于钱粮上的事情,想来不需我魏国再出力气了吧?”

宋武眨眨眼,直问:“龙阳君器重子武,其中有同门求艺之谊。而信陵君如此看重子武,着实让子武摸不着头绪,心中无底。若是可以,还望信陵君不吝相告。”

信陵君双手负在背后,转身看着宋武上下打量,目光停留在宋武脸上,一笑:“快两代人的时间,大宋郡人口、物产不差梁郡多少。可是呢,梁郡能为大魏出二十万征军,而大宋郡,止于八万之数。如今秦国气吞万里,大宋郡给与王孙,王孙能征十五万宋军……这在抗秦战事中,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

信陵君双目眯起:“秦攻梁郡,大宋郡可能会坐视不理。若是大宋郡在王孙手中,唇亡齿寒,王孙绝无束手旁观之理。”

抬手拍拍宋武肩膀,信陵君轻叹一声:“这只是本君一腔情愿,此事能否成功,要看王兄,还要看王孙心思。其实,对本君而言,到了眼前这地步,已足够了。”

宋武想着也觉得信陵君这个设想有可行的余地,也只是有可行的余地罢了,到底能不能成功,还要考虑齐楚这两国的意见。除非魏国、他宋武能不顾一切的狠下心来重立宋国,否则没有宋这个国号的号召,在大宋郡内很难动员出十五万的征军。

再说了,信陵君要的是更多的军队,可他宋武愿意让自己的子民为魏国而白白折损么?

哪怕,这些他眼中的子民此时还是魏国的子民,依旧不能动摇这些人在宋武心中的地位:劲宋遗民,才是他眼中的自己人。

没有表态说什么,拿了信陵君书写的令文后,宋武便匆匆离开,准备与龙阳君告别后,就前往大宋郡,召集隐匿在各地的族人。

他走后,信陵君怀里抱着酣睡的女婴,看着面前桌案上的文牍,轻声问:“先生,你说王兄是否同意分割大宋郡?”

子源盘坐在下首,腿上铺开一卷竹简低头看着,头也不抬:“难,今日子武严重挫伤大王颜面。大王能不杀子武,已是龙阳君努力的结果了。割土给子武,绝无可能。”

信陵君沉默片刻,道:“稍后再劳烦先生去一趟王宫,慰问慰问我那王兄。他若三日内禅位于太子增,我便五日内发兵函谷。”

子源点头应下,并说:“君上……以大王的品性,三日内必起兵戈啊!”

摸摸女婴脸颊,信陵君身子左右轻晃着,仰头看着木屋内简陋的屋顶:“当年的事情,先生是知道的。他不仁,我义,今后的昭昭青史,自会还我一个公道。”

子源眨眨眼睛,俯首:“君上这又是何必?只要君上旁观,自有诸位将军操刀,到时君上入主王城,仍以魏增为太子,届时国中内外,无人能说君上的不是。”

摇头,信陵君双目炯炯:“杀了他,不足以解恨;夺其王位,不足以解恨;杀其诸子,不足以解恨!此恨不消,无忌枉为男儿!”

长叹一声,子源又劝:“如今府外足有三十余将军恭候,君上为昔日私怨而自误,岂不是害了芸芸心向将军,心怀大魏的贤良、勇壮?”

信陵君还是摇头:“没机会了,朱亥都走了……若他早早服软,兴许此战还能重创秦军,为列国争取十年休养生息的机会。可惜,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再说天柱崩塌,诸姬之国比之西秦、南楚、东齐差之甚远,该结束了。”

子源沉默片刻,问:“君上,如今天下四方,还有一个水德北燕。若燕国举国南下,韩魏倾力相助,说不得还有一丝机会。”

还是不断的摇头,信陵君挤出强笑:“先生参与谋划的大计,无忌无心过问。可,赤龙属意之人,却心不在我诸姬之国。可见,天命不再垂青我姬姓族裔。既如此,无忌还争什么?这一生二十年的时间荒废在争那一口气上,余下的时间,无忌想安逸一些,弥补一些遗憾。”

低头,看着眉心朱红的女婴,信陵君忍不住长叹一声:“芸姬最伤心的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诞生出的不是男娃,而是女娃。芸姬的悲伤,也是无忌的悲伤。先生,至今无忌心神恍惚,劳烦先生给女娃起个好名。”

子源看着酣睡女婴,眨眨眼垂头:“君上,芸姬当时口中念叨的是凤。”

凤为雄,凰为雌。

抽抽鼻子,信陵君露笑:“凤啊……若是可以,无忌想要诛尽天上天下一切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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