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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熙文学 > 西楚霸王宋武项羽 > 第45章 迟暮之战
 
暴鸢要主动出击,这在暴渠看来此时出击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起码秦军首日攻城,锐气正盛,故而反驳。

暴鸢指着暴渠一身染血的盔甲,语气凌厉:“渠,我虽老却不糊涂!秦军尚未登城,你这血染的衣甲又是何故!”

暴渠垂下头,城中已经出现持异议,主张开城投降的士民,都已被他杀了。

暴鸢冷哼一声:“若是秦军登城而战,宜阳民壮能杀秦军三两人,虽九死一生,犹有敢战者。而秦军今日摆列云梯以作恐吓,逼得你不得不将宜阳民壮填到城墙之上。结果呢,秦军专以器械攻城,宜阳民壮徒增伤亡却难伤秦军一人!换做是你,白白上墙受死,你愿意么!”

“蒙骜小儿要的是你我父子项上人头!不是宜阳!你若坚守有方,蒙骜若许诺宜阳百姓事后不究其罪……这宜阳城将不攻自破!”

暴鸢言语描绘着凄惨下场,神情却透着阵阵兴奋,浑浊双目微微外凸:“如今,天色将暮!秦军劳累一日,而我军休整一日;秦军又有大量器械要护卫,而我军可择机而行,或烧秦军器械,或突围而出……我军在城中挨打,主动在敌;若我军出城,秦军因器械而有利,也将因器械而饱受拖累!”

“出城邀战,自然主动在我!”

暴渠听着,思索着,反问:“父帅能看到战局变化,蒙骜、张唐应该也能。若蒙骜有准备,为之奈何?”

暴鸢紧咬着牙齿,嘴唇裂开露了一个笑容:“就怕,他没准备。”

暴渠稍稍沉吟,重重抱拳:“还请父帅,下令!”

“渠率主力出东门,持我旗号,全军徐徐而出,分列五军,以我暴氏家兵千余为前导,宜阳妇孺为中继,宜阳民壮为殿后,再以材军为左右翼。朝山林移动,秦军合围之际不去管他,且战且退自有接应之军!”

“那父帅?”

“我将率千余敢死之士,送蒙骜小儿一死!”

暴渠沉默片刻,抿嘴不言语,将头扭过去,不愿接令,也不想开口问什么。

暴鸢瘦的只剩下骨节的手拍着暴渠肩膀:“中原纷争,去齐国或燕国吧。”

宜阳东门外,只有秦军骑马斥候巡哨游动,捕杀东门怯战溃逃之民。

申时,累了一天的秦军斥候有的已经等不到回营,就拿出干粮果腹,而这时候,宜阳东门缓缓开启,一千出头的暴氏家兵冲出列阵,紧接着是材军编成的左右两翼部队,三支部队布成三角阵势拱卫城门时,他们踩踏出来的烟尘还未消散,东门处烟雾缭绕。

后续宜阳妇孺紧随,担任殿军的宜阳民壮再次分化,轻伤一律坚守城墙迷惑秦军,做最后突围的弃子、死士。

东门外暴氏家兵阵列,暴渠看着远处奔驰起来的秦军哨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宜阳城墙,城墙上下两部新旧明显,上部分是一月来陆续加高的,每一层泥砖,都压着最少一条人命。

北门外,张唐指挥战车处,斥候来报。

熊启被排挤去做了郡守,熊启的楚系军队可不能跟着熊启走,现在就在张唐的指挥序列,他很谦虚,又民主的询问楚系校尉、副将:“斥候来报,说是暴鸢旗号出于东门,要逃。诸位,有何看法?”

一校尉试探着说:“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何况我军攻城器械比之宜阳更为重要。器械在,攻取荥阳不过三五日。器械不在,必然耗时长久,各国援军入韩,攻拔荥阳大计必然落空。还望次将军,以攻拔荥阳为重,勒军自守!”

张唐捏须沉吟,眯眼看着宜阳破碎的北城楼:“是呀,作战一日,军中人困马乏且腹中饥馑,这追击守军,对我部而言,着实有些为难。”

副将又进言:“次将军,不妨传令西门大方抽出两个中方,一中方援北门,一中方援南门。北门抽一中方步军向东追击,再抽骑军一方绕击阻拦;南门大方抽两步军中方交替掩护而进,进逼东门潜逃之韩军,驱赶他们。”

一个大方一万两千人,属于混编,有能力进行单独战役;一个中方两千四百人,也是混编,小方五百人,除了突击混战单位外,其他的小方都是纯兵种单位。

副将的调兵方案只是简单的算数运用,保证所部三个大方能有足够的兵力自保、保护器械归营。追击韩军并歼灭,完成蒙骜目前最大的战略设想即击杀暴鸢一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攻城器械在他们手里,只要开赴荥阳城下,纵使攻城首功不在他们身上,可苦功是实打实的:没必要再拼命,这么大的战役只要打赢,照规矩不更爵位以上的军官都会升一级,没必要太拼,稳扎稳打就好。

只有不更爵位以下的基层屯长、什长、伍长、甲士、奴隶会充满斗志,他们提升爵位只能靠敌军甲士的首级,而不是战役整体评功。

而军官战后根据战役整体评功提升爵位的传统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战争过程中,底层军士干出为争抢敌军首级而内斗,或干脆就割战死、重伤袍泽首级充功的事情不足为奇;那军官阶层为了争功相互掣肘、坑害也不足为奇。

军官阶层战后集体提升爵位,是秦国刺激军队作战时精诚合作的重要、有效、也是唯一的手段!

这一战三川军团攻下洛阳不算功,拔取荥阳才是战役目标,只要荥阳到手,战后人人提升爵位。冲突在于,蒙骜要用暴鸢的首级打击韩军士气,以最低的成本攻取荥阳达成目标。

而张唐,现在更看重攻城器械的力量。他不认为暴鸢的首级能吓坏韩军,只要韩国的丞相还是张平,那死一个暴鸢无关轻重。

至于谁对谁错,一个是屡屡与暴鸢交手的秦国宿将,一个是从未与韩军交手,却逢战督军游动于敌后破坏对方补给线,昼伏夜出的行家里手。明面上蒙骜有深厚的对韩经验,可张唐率军扰乱敌后,这种任务需要勇气,更需要卓越的目光对目标进行取舍。选错目标,代价可能就是死亡,而张唐至今无败,可见他对战争的敏锐触觉。

至于张唐与蒙骜的约定……抱歉,熊启已经被赶走了,两人一个摘除了心患,一个上升一级,各有所得。而张唐的旧部编在关中军团,他现在要么老老实实听蒙骜的话,借蒙骜的势头镇压所部楚系军官;要么借楚系军官的力量,做他们的代言人,给蒙骜找点不痛快。

张唐真正敢违逆蒙骜意志的原因不仅仅在此,更在于中枢。他怕华阳太后,他怕华阳太后会成为第二个宣太后;他也怕倾向于楚人的秦王拿他出气,战后秦王不好收拾蒙骜为熊启出气,可收拾他一个张唐还是不难的。

最关键的在于,张唐怕华阳太后,怕秦王,唯独不怕蒙骜的后台,国相吕不韦!

而作为立志成为秦军统率的新锐将领,张唐有着太多抱负。偏偏,他上头没人,他只能独树一帜。若安心做蒙骜副手,到头来秦国、列国只知蒙骜,谁又知道他张唐何许人也?

他,必须要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可以是愚蠢的,但绝对不可与蒙骜相同!

张唐端坐战车之上,双手交叠柱在剑柄上,承受着惹怒蒙骜的巨大压力,看着北门本部大方变动,一个中方二千正军及各级军官家兵护卫四百人,各兵种混编,在朝东移动中进食、饮水,行动缓慢!

一个骑军方分作四个五百人小方,组成前一后一,左右各一的菱形阵势,故意拉大间距朝东做大弧线运动,烟尘弥漫吞没这两千骑军,能看到的只有烟尘。

秦军北大营,背负两根赤红负羽的斥候,背负三根大红长羽的传令进进出出,马蹄践踏,烟尘在迟暮金色阳光渲染下泛着金黄。

“将令,左右大方追击,务必全歼!”

中军大营辕门处最高指挥木塔上,旗号官闻令,手持两丈长,旗面宽四尺,长七尺的黑底秦字大纛挥舞。

每一次挥舞结束,就有一个中方以号声响应,整整十个中方秦军,分作南北两路涌出各处营垒,绕开宜阳城向东缓步前进,在行进中五个中方组成的大方一共含有二十二个小方,小方交替组成适应性最强的鱼鳞阵。

鼓点声指挥着步点声,整齐步点声踩踏出的烟尘遮蔽视线。

秦军步军以围巾遮住口鼻,只能看到前后袍泽,能见度在行军烟尘中大幅度降低,全靠行军惯性、鼓号声的指挥行进。

中军辕门处,蒙骜端坐战车,平静目光看着东边一片烟尘:“无风,天燥……不适合火攻,却有碍视线。”

他双目微微外突,轻喝:“传令次将张唐,尽发车骑之军,务必缠住韩军!另,遣飞骑强令前军十二校尉,只留两方重甲,其余车骑、轻兵一律追击!所斩首级不分军民,悉数以甲士首级计较!”

此时此刻,首阳山东麓边缘,刘家村北十余里处。宋武记恨楚南公袭击韩非,一路朝南追来,却发现了意外的东西。

山间松林中,迟暮之时,稠密的松林中已黑暗一片。

宋武缓缓松开双手,拖着还抽搐的尸体轻轻放到在枯枝腐叶地上,左右看一眼,抬手摘去葛布黑青陈旧面巾,不由皱眉。

韩非抬手摸着死尸涨红的面庞,面颊两侧各绣着一条蔓状刺青:“是他们,袭击了黑龙子赵政。”

宋武点头:“是塞外边夷没错……他们埋伏周边,是想对付我们,还是那楚南公?”

韩非看向宋武,缓缓摇头,眯眼沉吟:“可能子武低估了,应该是想杀我等,以及楚南公。”

“那就让他杀。”

吐出五个字,宋武手扣在死尸面颅下压,将整个脑袋压入腐朽松针黑土中,一股股血液从他指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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