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副总正笑吟吟地看着叶会计，没想到却听到马光明说出要买下建筑公司的话，惊得合不拢嘴，看着马光明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过了会儿才喃喃说道：“买建筑公司？”
红旗建筑公司尽管已经没有任何业务，但毕竟是镇属企业，而且一直以来也没有听到镇上要把建筑公司改制的风声，既然如此，那谁又有这个本事能够把建筑公司买下来？
叶会计看了两眼马光明，也是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集体企业，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言下之意，红旗建筑公司可不是一般企业，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一般人。
“所以我来，有些事情想了解了解，不知道叶会计方不方便？”马光明并不意外，淡然笑道。
叶会计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点了点头：“走，到办公室来说。”
说罢，也跟万副总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往北侧办公室走去。
马光明冲愣在原地的万副总摆了摆手，跟着迈着轻盈步伐的叶会计走进建筑公司办公室。
“不好意思，不常来，所以有点乱。”叶会计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块抹布来，让一旁的实木沙发上擦了了擦。
马光明也不在意，坐了下去，看着身材还不错的叶会计倒水、烧茶，整理办公桌上的散乱的文件。
“刚才那个小老板，叫什么名字啊？”马光明指了指窗外，不远处万副总还站在原地，往这边看着。
叶会计微微一笑：“小老板叫万洪春，是金宏消防老板的儿子。”
然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叫叶珍，是建筑公司的会计，不知道马老板想要了解点什么呢。”
“我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一点，建筑公司是镇上的集体企业，目前有六个人，但没有业务做，所以你们几个人一直都是做着镇上其他单位个工作，但编制在这里。”马光明笑道。
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叶珍一边泡着茶，一边说道：“情况基本就是这个情况，你不是已经都了解了吗，还要问什么呢？”
“我想问问，你们既然没有什么业务，那为什么不改制呢？”马光明起身接过茶杯。
白色的搪瓷杯中，几片泛黄的茶叶漂浮在冒着热气的水面上——罐子里的绿茶都变色了，也可见这里很难得来一次客人。
“像机械厂那样改制？”叶珍问道。
马光明点点头：“你看机械厂现在不是比以前更红火吗？”
很多乡镇办的企业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因为管理的僵化，导师企业活力不足，不能适应市场的变化，久而久之，积重难返。一旦完成改制之后，管理上顺畅了许多，而且以盈利为主要目的，会主动适应市场竞争和市场需求，效益自然会好转一些。
“镇上一直想改制的，”叶珍倒也不保留，有一说一，“但是机械厂有拳头产品，有人肯接手，而且那些有编制的人，大多数镇上也都帮他们解决了位置，愿意保留编制的分流到其他单位，不愿意的给一笔买断工龄费用。等到我们建筑公司的时候，镇上各个单位的编制都满了，就算想改制，我们也安排不进去，所以只好维持现状。”
“那如果我们现在打算收购建筑公司，你们愿不愿意呢？”马光明问道。
现在的问题是，镇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编制来安置这六个人，除非这六个人都愿意放弃有编制的身份，拿一笔买断工龄费走人。
在机械厂纺织厂的人，多多少少有一技之长，所以有部分人愿意拿一笔钱走人，是因为不愁找不到下家。
现在建筑公司这些人，基本上都不懂建筑，真下岗了，很难再就业糊口。
“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叶珍也不讳言，直接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在财政所做事，我是不会舍弃这个编制的。至于其他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不太清楚他们的想法。”
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马光明想着，叶珍既然能在财政所做事，那她跟其他几个人还不同，还是有点技能的，改制后的红旗建筑公司，也需要财务人员。
“我们之所以要买下建筑公司，是因为我们缺少相关资质，但不缺少业务量，而且我们挂靠的是大型房地产公司，工程量肯定不会少，你现在估计月薪一千多吧，如果真合格，在我们公司工资可以翻一番，还会有三险一金、年终奖，这也不考虑？”
叶珍一愣，心里有了一丝动摇，工资翻倍，还有三险一金、年终奖——这个条件就很诱人了。
马光明看出叶珍表情的细微变化，但他也不是没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必须要有足够的工作能力，如果没有，那就免谈了。镇上能养几个闲人，他的公司也不养。
但叶珍还是有些舍不得自己的编制，这可是个铁饭碗啊！真改制了，谁能保证每个月都能按时拿到工资？
“赵存浩总经理，他有什么想法吗？”马光明喝了一口茶，味道的确不怎么样。
“他？”叶珍似笑非笑地轻轻摇摇头：“他就是多拿一份工资，说实话，我们其他五个人都好说，赵经理是最不愿意改制的，除非，你们能按月给他工资，他还不要来上班。”
这就扯淡了！马光明笑笑，白养一个人也并非不可以，但要看这个人能不能给公司带来相应的收益——比如这个人能拉到工程，能在施工上给公司带来一些便利，总之，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去养一个人。
换句话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剩下了这几个人死守着的编制，还有赵存浩。
“但如果你们要收购建筑公司的话，还是要跟镇上的领导谈，找我们是没有什么用的。”叶珍对马光明所说的收购，并没有什么抵触，对她而言，反正自己是有编制的人，即便是建筑公司改制，也不会损害到她分毫利益。
这个世界上只要不触及对方核心利益，那么其他的都好谈。
离开建筑公司，马光明见万洪春还站在那里，又塞了一根烟过去。
万洪春嘿嘿笑道：“怎么样，让叶会计到你们那去，她也不会同意吧。”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要这个公司，不一定要人。”马光明笑道。
中午的时候，郑亚军就到了，两个人到镇上随便找了一家面馆解决了午餐，然后商量着下午的事宜。
马光明把基本情况跟郑亚军一说，郑亚军有点不解：“这样的事情，直接找镇长谈就行了。”
“谈肯定是要跟能做主的人谈，”马光明笑道，“但王家和初来乍到，基本情况也不会太熟，我们做好两手准备，直接拿出解决方案来给王家和选，到时候就事半功倍了。”
郑亚军一想，点点头：“也有道理。”
两个人又简单商量了收购、改制的具体办法，包括人员的情况。
到了下午时分，两个人到了镇政府，办公室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早就得到了王家和的指示，殷勤地把两个人领进一间不大不小的会客室。
等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王家和才珊珊迟来。
一进门，王家和就热情地伸出手去：“哎呀，郑总，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有个会是我主持的，实在脱不开身，让你们久等了。”
郑亚军握住王家和的手，笑道：“还没来得及恭喜王镇长高升呢。”
“那里哟，”王家和看会客室里也没有别人，开着玩笑说道，“我这是从县城被流放到乡下喽。”
马光明在一旁笑而不语，第一次见到王家和的时候，他是谢林军的跟班主任，鞍前马后的恭敬得不行，现在尽管也是在跟郑亚军说笑着，却是昂首挺胸，神情之中充满了自信。
看来，屁股不但决定头脑，而且还决定心态。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泡茶，还是之前领着他们到这里来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很懂事，泡完茶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这大概就是二十年前的王家和的模样。
只不过经过了二十年的打磨，王家和在红旗镇这一方土地上，已经成为了坐着喝茶的人，再也不用亲自去泡茶了。
说了半天闲话，王家和这才转入正题：“郑总啊，你说的那个收购我们红旗建筑工程公司的事情，我没有敢耽搁，当时就找人来了解情况，综合了解之后，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有什么问题，王镇请直接说。”郑亚军知道行规，脸上依旧是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们来到这里，要收购一家集体企业，尽管这家企业早就不开门营业，尽管这家企业对于镇上来说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负担，但王家和绝对不会一口答应，开头必须是“这件事有些难办”之类的套话。
这样做一举多得。
本来将建筑公司改制，已经是镇上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此刻流露出不好办的态度，就造成一个假象——这件事情，是郑亚军马光明来求镇上，而不是镇上在求他们，这样谈判的时候，就能让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上。
最后这件事情谈成了，也体现出他王家和在这件事情上，是帮了大忙的。
否则的话，他的作用不就显现不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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