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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熙文学 > 皇上靠边站 > 第174章 枯等成灰
 
面对连苼的怒火,周后显得驾轻就熟。仿佛谁人在她面前都不足以唬倒她这座泰山,那属于皇后,属于后宫之主,属于齐燕国母的威严并不是一只纸老虎。岁月的洗礼和遭逢的重重,让一个曾经热情的女人变成一个精于算计,心绝手辣的堂堂皇后。

“楚连苼,别说你找不到楚清河,就算你真本事大到可以救走他们所有人,但你救得了命,救不了运。本宫可以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一辈子背负乱臣贼子、奸夫婬妇、杀人凶手的罪名。让你娘痛不欲生,让你爹死不瞑目又无可奈何。甚至你的两个妹子,也会沦落风尘任人践踏。你说,这一家子,你救得了一时,难道护得了一世?这齐燕,这帝京,想你们太傅府死的人不少,但若连本宫也想你们死,那你们一定活不成。”

连苼的嘴角的笑,就像一把刀,闪着森冷的寒光。

“我太傅府垮了,还有谁做皇后的后盾,皇后难道要拿儿子和自己的命运来赌么?”

“本宫这一路走来,何尝不是处处在赌博?本宫之所以能要挟你,是因为仁义坚忠是你楚连苼的弱点。而太子的致命弱点,却是你。所以本宫不能看着他的弱点被别人攥在手中,而要为他将这弱点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不是大殿上,他甘愿为你冒死挨那一百金鞭,本宫也不会如此心寒。身为太子有致命的弱点,还谈什么帝王大业!与其看着他因你而毁灭,倒不如玉石俱焚。本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连苼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周后。

“周雪华!你好狠的心,你怎能逼我孩儿至此!我那儿子,我那女儿,这才三岁的孩子你怎能狠得下手,怎能狠得下手啊!”楚娘用力挣扎,甩开了嘴上的封布,痛哭流涕的呐喊着。

“楚夫人,曾经一度,本宫每每想到都羡慕你楚夫人的头衔。你儿女满堂,家庭和睦,这样美满的日子总会要付出什么。人生哪里又有完美?”

楚娘惊愕的瞪着周后,却只觉得无以言对,恸哭着伏在凌儿身上。

“本宫耐性不多,楚连苼,本宫再给你一晚的时间。来人,带楚夫人下去!”

“是!”

周后最后睇一眼连苼,“明天,本宫等你的回答。记住了,一步踏错,全家都因你而毁灭。我成儿前途若毁,我齐燕若亡,你则是罪魁祸首!本宫乏了,来人,扶本宫回殿歇着。”周后扬长而去。

殿里静了好一会,连苼缓缓跪下来,将凌儿抱在怀中。怀抱里的小身子,那么冰冷。她抚摸着凌儿的脸,长得多像她三姐,哪怕不用她娘来辨认,她也可以分辨得出。缓缓将凌儿放下,她蓦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宫外。

四溢的檀香,卷在清风里散开。

天色清明,寒末轻露一丝春意。

枝上已隐约可见几颗花骨朵,几颗翠绿新芽。

风吹着她长衫飘飘,黑发缠绕。

“公子,你……你累不累?”

从宫里出来,晓山一路跟着,周后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也大概懂了事情的始末。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静。“公子,天快黑了,咱们走了一整天了,都快走出帝京城了。”

“晓山,你希望我跟着萧绝还是嫁给慕容雪成?”

“这个……”

“我要你说实话。”

“公子选谁奴才就选谁。”

“既然有你这么支持,那我就跟着狐狸浪迹天涯。”

“什么!不可以!”

晓山只是不想违背她的意思,没想到连苼会铁定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当下急了。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见连苼抬脚要走,他伸手就抱了连苼的脚脖子,“不行啊,公子你不可以这么做啊!就算萧公子再怎么喜欢你,公子你也不能为他一个人不顾我们的死活啊!奴才的命不打紧,可是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他们——好吧,虽然奴才也很珍惜自己的命。”

“你先放开我的脚。”

“不行,死也不能放!其实,其实……奴才说句心里话,公子您和萧公子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要不公子就答应嫁给太子吧,太子真心真意对公子——”

“所以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你也是希望我选择太子的。”

“公子,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不是说任何时候都站在我这边?”

“就这一次不成。”

“臭小子,白养活了你。”

“那公子你打我吧,把不高兴都发泄在奴才身上。”

“揍你有用,你早挂了。”

“什么,公子您真太狠心了!”

“起来吧,前面有家酒馆?”

“啊?是,好像是。”

“走,喝酒去。”

“喝酒?好!我饿了一天,酒不喝没关系,给我口饭吃更好!”

到了酒馆坐下,连苼就招手就要了十壶好酒。坐了两个钟头,喝到夜幕将近,明灯初上,行人归家,炊烟袅袅。晓山起先还很饿,可扒了几口饭菜,却突然没了胃口。也拾起酒壶灌下几口酒,咧着干辣苦涩的舌头,看着虽然含笑却眼神苍凉的连苼,不禁也湿了眼眶。一番欲言又止,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日晚上,风寒凉。但年初就已立了春,墙角已经长出嫩绿的新草。

最后一株盛开的红梅,纷纷凋落,一地残红,惟剩下空空的枝干在风中承受孤单。

墨玉阁很是安静,推开的一扇红窗内,萧绝正站在那里也许是在看落梅。连苼捏着一株红梅,妖妖娆娆的倚靠在轩窗下。她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萧绝感到意外,她总是习惯夜深出没。他意外的,是她此时此刻的穿着和妆容,似乎来之前精心打扮过自己。

她穿着火红的丝罗长裙,垂顺轻绵的面料,简简单单铺开在寒风里。云鬓松绾,如云黑发间簪了两根对称的银色流苏步摇,戴着一对红色玛瑙珠耳坠,眉心一点朱红贴花。许是因为喝过酒,面染酡红,眸眼惺忪,如诗如画,风情万种。

自从那天她对他说出浪迹天涯的话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安睡过,伤口仿佛每时每刻都在疼着。

几天的奔波和打击,让连苼看起来显得有些憔悴,她尽量把憔悴掩饰在笑容下,从没有那么专注的看着他,好像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狐狸,我想你了。”

连苼专注的眼神和迷离的笑容迷惑着萧绝。

但他没有忽略她眼底,浓浓的阴郁,仿佛带着一股血腥的黑暗气息。

“我美不美呀?”

连苼学着花馆里的姑娘们搔首弄姿。可是萧绝却只是看着她,眼神像桌案上刚研的墨一样的漆黑。连苼见他这样沉默,悻悻的收了几分强装的诮笑。眼神不悦,啪地一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包袱,刚才的淑女形象顿时烟消云散,她长袖一卷,包袱一甩,双手一拉,就猛地伸到窗内抓住了他的衣襟,豪气万千的道:“跟我走,浪迹天涯!”

不等萧绝回答,她又重重的加上一句。

“一句话,走是不走!”

萧绝深深凝着她的脸,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片刻后,他反手握着她的手,将自己的衣裳解救出来,眼神带着迟疑,像是考虑了很久才说:“给我……七天时间……”

“什么,七天?什么人逃走要七天来卷包袱!放心放心,我这里有大把的银票,不会让你餐风露宿,保管你吃饱喝足,衣食无忧!你看夜黑风高,正是翻墙俬奔的最佳时刻!天时地利人和,不用考虑了,就从了我吧!”

虽然她说着顽劣不堪的话,神情没个正经,但萧绝从她眼中看到了认真。

“苼儿。人生不是儿戏,更不是说书……”

萧绝的踟蹰和顾虑,却像是一把钝刀割在连苼的心口上。

“好。给你一炷香时辰考虑。”

“苼儿。”

“那再加一炷?”

“苼儿。”

“那……一整晚够不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整颗心,就像一直以来小心珍藏的宝物,被尖锐的棱角划到,裂开一道若有似无的伤口。若隐若现的痛夹着失望,从那伤口中不断的流淌出来。萧绝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了,他是多想在她身上冠上萧二少夫人的头衔,他是多想她站在他这边,他相信二人齐心,可以翻覆这腐旧的王朝,开辟一个新的天地。

“我没有你的潇洒,真要走,也得给我时间考虑!”

“好啊。那就给你时间考虑……”

她翩然转身,嗓音略带一丝沙哑。嘴角的惊鸿一瞥的笑像是破碎的琉璃、像那零落的残花。她踩着步子走到抄手游廊外,忽而回眸。不知是否檐下灯笼的光芒太朦胧,让他产生恍惚的错觉。一滴落蕊般的清泪,悄然从她眼角坠下,瞬间不知踪影,仿佛从没有出现过。风也带走了她的声音:

“狐狸。记得,不要太久啊……”

……

太保府门外,有一棵高可参天的杏树。这天晚上,有道身影静静立于杏树之下,直到黎明微微透出淡蓝色晨光。寒风下的太保府大门,紧闭着没有打开,也始终没有人走出来。连苼看着府门口垂挂的那两盏华丽的八角琉璃风灯,灯笼里的光,逐渐被黎明泼淡。

又过了会,大门吱嘎一声开启,三两个睡意惺忪的奴仆走出来,搓着膀子呵着寒气,取了灯笼吹熄了火,夜晚便随着那消失的灯火谢幕。

新的一天,粉墨登场。

她转身离去,带着一身晨雾,悄无声息进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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