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和熙文学 > 主角他不走剧情度南书云衍 > ☆、凤翮城
 
小城镇一如既往, 安宁而平和。

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见到度南书和王铁匠两人回来, 不少熟识的人还没忘打了个招呼。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却又有一些不同。

“你说陈医师啊,那日你和王铁匠去主城之后, 这几日都没见着陈医师来摆摊了呢。不过附近刚开了一家医馆,要是简单的病症, 那医馆的医师也很是负责。其中还有修炼的医者呢,用玄力治疗的感觉特别舒服, 好多人哪怕没有什么病症也攒了钱想要去尝试一下那种感觉。”路人笑着简单回答了两人问题,顺便还不忘了指明医馆所在方向。

那家匾额崭新的医馆, 门外已经排列上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与曾经陈医师的摊子有的一拼。

度南书心下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回绝了王铁匠送到山上的提议,独自一人返回了木屋。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过数月的地方, 上山道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还是那般熟悉的样子。

城镇里有新的医馆,陈医师不再被需要,而这些野生成长的花草, 没了陈医师偶尔的照料, 也照样能够生长得茂盛。

那个人在与不在, 对于这个城市都没有半点影响。

受到影响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度南书轻笑一声收回了思绪继续向上。

快到木屋的那段路两侧有着茂盛的杂草, 他和陈医师曾经努力想要清除过,却最终还是没能想到应付这顽强生命的对策。

只是此时,明明估摸着就要到了杂草所在的路段, 度南书却迟迟没有看见那印象之中的杂草,反而是一片浅色小芽铺就了一路,密密麻麻一连顺上,没了杂草遮掩视线,入目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屋坐落在那里。

只是原本爬上藤蔓的木屋似乎有过打理,远远看着都觉得多出了几分人气。

度南书有些微愣,脚下步子倒是不自觉地快了些许。

木屋门口的那碗大缸是两人约定好的,出门时要记得下山去挑水,将缸打满,以应对日常生活所需。

而此时,大缸里空荡荡的,度南书离开时残留的水珠都已经在这些日子蒸腾得一干二净。

屋子看上去依旧是空荡而冷清的模样,门扉打开,几乎没有掩饰,视线所能望到的地方也没有半个人影。

度南书那颗不知何时活跃起来的心便又在此时再度沉了下去。

他凝了凝神,伸手推开屋门,最终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心底最后的小小希望完完全全的落了空,化作了理所应当的绝望。

陈医师常穿的衣服,那些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药物,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度南书抿了抿唇,最后伸出手去,将那件宽袖长衫取出。

衣物间还沾染着几分淡淡的草药香气,细细去闻似乎还能闻见那桃木的清香。

而在他差点要做出更为失态的动作之时,屋外却是有着细微的水声传来。

不算明晰,却清清楚楚地打在了他的心尖。

后屋连着的那条小溪,他便是在那里的躺椅上醒来,看见了名为陈术的医者。

而如今,度南书推开屋门,也并未再感受到失望。

清澈的溪流之中的确有着一个人影。

男人在溪流的一侧沐浴,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在水面上,裸/露出的肌肤雪白,身形纤细却又自含力道。

度南书曾无数次的靠近过这样的背影,无数次去拥住对方的脖颈。

从尚且还是稚童,到出落成翩翩少年。

他自然不会错认。

那旁有着极高修为的男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微微转过面来。

见到度南书,男人微微笑起,缓声开口,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说:“你回来了。”

褪去陈术的皮囊,此时站在度南书面前的是真正的云衍。

他的面容不再隐藏,就连常用来束发的那根桃木发簪也随衣物一同放置在一旁。

见到度南书,男人微微转过身去,拿了衣物披上,仅是玄力流转,身上的水渍便一干二净。

再度转过身来,度南书面前又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没有半分遮掩,神情傲然却又温和。

如果不必再去伪装普通的陈医师,以男人的实力也的确不需要在水缸里储存上满缸的清水,也更不必去再度触碰那些他所扮演的形象日常珍惜的物饰。

“师尊。”度南书轻声一叹,“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在这。”

“你离开时,我便说过,等你回来。”男人淡淡看来,神情漠然而高贵。

相处过太久的度南书却是对方的话语之中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小脾气。

这般再想,当初他心神不宁的离开时,云衍也的确曾在他的身后说过些什么,只是那个时候的他笃定了这人会离开,倒也没有在意。

如果早知那日四个字便是等你回来,如今也不会闹得如此乌龙。

原本心底那点点复杂的情绪突然消散了大半,看着眼前神情依旧却是不动声色地显露出不悦的男人,度南书此番便也只觉得好笑。

“师尊怎么不再扮演陈医师了。”

男人并未离开木屋便是准备向他坦白,虽然他心底早已清明,却终究比不上此时看到这人直接地将一切以他自己的方式告诉他。

“你不早已发现了?”云衍淡笑看来,随口补充道,“再者我毕竟也承诺过你,不再骗你。”

尊者的视线淡淡看来,眼底有几分打趣,有几分真心。

度南书直直望入那双眼中,便知道对方对于那日幻影,显然也不知何时便已窥破了其中真相。

如果说归来时,他心中还有些说不出的低沉,此番本以为早已离开的人却静静候在这里。

度南书心下的情绪便骤然升腾了一瞬,却嘉俊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你也去了云阙,可有什么发现?”云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突然让度南书回忆起那日的夫妇。

回忆起那日他对于师兄的怀疑。

“我总觉得师兄他有些不同了。”看着云衍,度南书突然觉得自己心下完全平静了下来,也重新能够再度理智地去思考那些当初暂时被他抛在脑后的问题。

“他似乎比他以前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要强上许多,也并不像以前那般没有心机。”度南书低声说着,一边观察着云衍的神情。

却见提及师兄的时候,尊者面上一闪而过的只有淡淡的讽意:“那是自然,因为你根本没有什么师兄。我可不记得自己收过什么徒弟。”

“不过是一只传信妖兽,倒是不知何时自封了身份,心生了歪念。”

云衍说到这里便是猛然停下话语,他看了一眼度南书,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师尊……”

不论是云衍还是陈术,度南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师尊如此这般语气去谈论一件事。

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抚,只得尽量地将话题转移开来。

“师尊你还有我。”

他简单安抚着,心下却是突然明白了为何曾经的尊者对于自己座下的两个徒弟会有那般的差别待遇。

只是度南书这随口的话语似乎并未能够安抚到来人,度南书话音刚落便看到男人凑上近来。

他冷冷一笑,靠得极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桃木清香更是顷刻之间便将度南书包裹其中。

“如果你不是度南书,当初我也不会带你回来,而即便带你回来,我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徒弟,我一直所想的便……”

云衍极为少有的失态,可还没等度南书听见对方后面的半截话是什么内容,一旁便已经有呼唤着陈医师的声音遥遥传来。

那是城里的一个小姑娘,平日里体弱多病,没少找陈医师医治看病。

这山路对于小姑娘来说,实在显得有些难走了,那么不远上山,便也必定是有什么要事。

此时没有陈医师,便也只能由度南书来应对。

度南书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再回头去看云衍时便发现尊者不知何时已然收拾好了面上的一切情绪。

再次看去时神情淡淡,却全然没有了方才不知何缘故激励出来的失态。

他视线淡淡看来,眼底一片澄澈,不打算解释什么,却也不打算继续什么。

而哪怕度南书对于那后面的半句话有着再如何强烈的好奇,也深知此番并不是一个出口询问的好时机。

“陈医师!”

女孩的声音渐渐近了,她所在地方地方似乎已然能够看见两人,没有见到陈医师,她便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句“度哥哥”!

度南书和云衍走出屋子这才发现女孩是被父亲架在脖子上带来的。

除却了傻傻笑起的男人和活泼开朗的小女孩,两人身后还有许多一同上山来的人。

这些人里大多都是一些两人极为熟悉的面孔,都是陈医师这些年来照顾和帮助过的人们。

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点点的笑容,看向度南书的时候显得极为友好,看向云衍却显得有些拘束。

“度公子……不知陈医师呢?”有人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了声。

度南书看着云衍回了屋子,这才笑着对着来人问道。

“陈医师在里面换衣服呢,你们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吗?刚才那位是我们的朋友,一会儿他便要离开了,不用太在意他。”

“不愧是度公子和陈医师的朋友,看上去就显得气度不凡。”有人恭维了一句。

一旁这才有人接着说着来意:“我们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正巧今日是陈医师到我们城里帮助大家的快第六个年头,我们几家受了他帮助的人约着想要一起办一个篝火会,一起感谢一下陈医师。”

“陈医师之前教的一些医术,城里的青年们嘉俊都学的很好,还有那些用来修炼的书,真的是帮了城里大忙。现在医馆也开上了,还得多感谢陈医师的帮忙。”

“我们这次啊便是想请陈医师一同,当然了,还有度公子,一起去喝上一晚。”

那些熟识又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小心地出来道谢,说出对于陈医师的感谢,又一个个的退下,最后这才将他们的来意说明。

度南书此时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并没有修为玄力傍身的父老乡亲们却是相伴地一个个地爬上山来,只是为了给帮助了他们多年的陈医师道上一句谢,只是为了递出他们最为真诚的邀请。

恰好此时陈术也从屋子里走出。

度南书可以确定对方听到了大家最后的邀请,因为男人已然温下面色上前应声答应了。

那黑压压的人群骤然之间便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话爆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陈医师在这个城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他们一同下了山。

山脚空地上早在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块篝火。

年轻的姑娘们早已打扮好等候在一旁,妇人们带着各种炙烤得极香的食物等候在一旁,看到陈医师时个个的面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陈医师,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上好的酒,热情的歌。

火星在黑夜之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烤得金黄流油的肉肥嫩鲜美。

少女们的歌声,青年们的舞蹈。

每个人一个个上来,一句句地对着陈医师道出这些年的感谢。

或长或短,却个个真心实意,带着大家绞尽脑汁所能够想出的,对于陈医师最好的祝愿。

度南书靠坐在一侧,看着今日的主角坐在那里,一个个地接受着他人的褒奖。

明明已然换上了相对平庸的面容,却依旧能够透过外壳看见内里那个优秀的人。

而不知为何,度南书甚至隐约觉得男人并不开心。

眼前这些真诚的道谢,这些足以让任何感动的真诚,对于那个坐在那里的男人来说却仿佛习以为常。

因为习惯而显得冷漠,却也因为习惯而能够应付自如。

但他并未将其中的任何一句当真往心底里去。

仿佛一块已经燃烧过的黑炭,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不再拥有发光发热的能力。

他已经沉寂了下去,就如过去的十年所表露的那般,只是一个在外冷淡而无事能够激发得起他的兴致的冰块。

早已看透了一切。

度南书看着,突然在男人那虽然看上去温和实则却有些冷淡的视线下渐渐失去了兴趣。

可就当他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却又看见那众人焦点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精准地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男人淡淡看来,眼底微微浮现出了点点真真的暖意。

虽然只有一瞬,却是顷刻间冲淡了度南书心底的那点凉意。

“或许无论他如何,只要对你真诚便足够了。”

身旁女孩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几分羡慕,几分笑意。

度南书便也顺着声音看向她。

她身上穿的那身打扮他很是眼熟,那家据说是由云衍一手帮助建造起来的医馆里进出的医者便是这幅打扮。

而她的面容却是更为让度南书眼熟,那日古怪精灵又有些顽皮的想要逃离地煞祭祀的少女便是这幅面容。

只是毕竟过了那些时日,少女面上的青涩渐渐褪去了大半,展露出了些许属于女人的韵味。

“你看我作甚,难道那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她随手捡了一块地上的石子往前丢。

两人坐在这无人关注的角落,倒是难得的僻静,仿佛一旁热闹的篝火都与他们无关。

“你敢说你没有想过,那个人对谁都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模样,却唯独对你不一样,是多么让人心动?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希望这个人就永远是这个模样,视线只会放在你身上。”女子看了一眼被围聚在人群之中耀眼的那人,继续在度南书耳旁说着。

“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云起城的尊者,为了自己的徒弟什么都做得出来。区区五六年时光,拿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守着你,也隐藏锐芒,又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女子无聊地拿着石子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倒是她的话语让度南书原本还算轻松的神情骤然间凝肃了下来。

“这又什么稀奇的吗?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睡过去了五年吗?这不过是些基本的情报,虽说我能知道陈术是云尊还是尊者他亲口告诉我的,但其他的事情可早就是举世周知。”

“你对你师尊又知道点什么呢?你可知道云尊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你可知道在十尊之中他是怎样的存在?你又知道云阙在所有势力之中占据怎么样的地位?这样的势力有着云尊坐镇又怎会化为一片废墟?”

“而当年,你们恒隆被一夜血洗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你什么都不知道。”

初时还稚嫩得完全经不得半点诈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然脱胎换骨,她的视线直直看来,在远方篝火光亮的映照之下更是明亮得可怕。

“你不可能永远躲在他身后做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他也会扛不住的。”

女子如是开口,她清晰地知道身后那个她得罪不起的存在距离两人越发越近。

她从小胆子便小,不然也不会做了那么多错事,但今日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支持着她想要将一切的一切告知眼前的人。

“你又知道为什么那日我会突然逃离祭祀,为什么恒隆会遭来灾难,为什么云阙会覆灭,为什么云尊不得不隐姓埋名不再作为?”她猛然站起声来,话语之间颇有几分不管不顾的意味。

她的声音引得一旁不少人有些惊讶地看来,而她身后那道身影的脚步也越发地加快了起来。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度南书是不容于这天下的人!”

尊者却是终究晚上了一步,并未来得及制止女子说出口的话语。

一时间包括不少距离得近恰好听见了这些话语的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快速地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远些地方的人并不能听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一直以来极为敬爱的陈医师和度公子都站在那里,都站在那位医馆新来的会玄力的负责医师身侧。

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别的却是有些不清晰了。

而近一些的人却是神情复杂了起来。

毕竟就算不知恒隆,也没有云起的人会不知道云起最为强大的势力云阙。

不少人的视线看向了度南书,而那一直没有开口的陈医师却是突然快步走去,转身面向了所有来人。

他神情淡淡,比之平日的温和自有一份说不出的淡漠而傲然。

那份维护之情,溢于言表。

而其他人却是看着男人的身后,被女子当众以言论攻击的男人却是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情。

他本就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平时淡淡一笑便已是十分招人,而此番却是听闻了女子的话后骤然哈哈笑起。

一时之间几乎让人觉得他是精神失常,因为那番话语已然失去了判断的理智。

可云衍却是骤然放松了下来,让出道来,让身后的人步步走向前去。

“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度南书如是开口,看向那个言之凿凿的少女,眼底轻讽,“恒隆被灭时我尚才五岁。一个五岁的没有半点修炼天赋的孩子,哪里有什么颠倒乾坤的能力让这千百年不曾出过半点差错的地煞祭祀为我而当场离场。”

“而天下不容又是何等的罪过,何时轮到你这样一个外人给我定罪?”

“就算不容,又有何妨。”

他本就没有修为的根骨和可能,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凭借投机取巧才勉强能够在煞楼争得些许位置的人,却是骤然被人戴上这般的一顶高帽,就连他听了也不免有些想要笑出声来,赞服女子的想象能力。

“本来便是这样,百年前就有传说,云尊云衍所带回来的人定是整个大陆的不祥之人。如果不是你招来灾难,当年的地煞又怎会……!”

“姑娘可以不必再说了。”尚还挂着陈术皮囊的男人微微笑了笑看向了女子。

只是那眼底锐利的冷光怎么看怎么像是威胁。

偏偏那地煞王女已然在方才的一番言论之中耗费干净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勇气,此番直接对上这位冷厉的尊者,倒是不自觉地发虚。

眼神便是先为退却,话语便更是憋了半晌也不见一句道出口来。

“我不过是……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她小声地辩驳着。

周遭的人们看了一眼平日里总是乐于帮助大家的陈医师,又看了一眼虽然脾气不算如何却也经常帮各种忙的度南书,最终各自散开,选择了相信。

相比起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们更愿意相信陈医师,更愿意相信度公子。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反正我所言的句句都是真话,尊者你心中自然是比谁都更为清楚。”她狠狠开口如是说着便是一路小跑开。

留下度南书和云衍站在原地相互对视。

要说相信,度南书自然是相信对方所说的大半是真实,至少是她所了解到并且认为的真实。

只不过这样的真实显得极为不讲道理,倒是不知何人将他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人放到心尖去恨,才能设下这般滔天的计谋。

但对方所说的有一句却是真的。

如果让尊者一人去抗,怕是很难抗下。

“当年恒隆,到底发生了什么?”度南书看着眼前这个唯一一个能够为他解答疑惑的人,终是缓缓开口问道。

当年的漫天血光之中是这个人一步步带他离开恒隆来到云起,也是这个人借着不知何处学来的能力将他前世今生的记忆完全封存,甚至至今都找不到属于前世记忆的情感。

他的师尊的确如那个“他”所说,冷眼看清了一切,甚至已经知晓了在这边陲小镇还有一盘为期六年的棋需要他提前来筹备。

甚至还有太多太多的布局,曾经全然信任不曾去看,此时回想却是让人遍体生寒。

承诺过绝不撒谎骗他的男人少有地迟疑了一瞬,终究抿了抿唇并未说出答案。

度南书鲜少从对他有求必应的师尊身上看到这般的抗拒,更是从不曾从温和好言语的陈术身上看到过半分拒绝。

却是谈及这个话题时终究仿佛牵动了什么,让人有些难以开口。

“那么我换一些问题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够。”度南书看着男人,轻声笑起,放缓声音又道。

“嗯。”这回的男人答应地直接,倒是没有半点犹疑。

“最初师尊捡我回云阙便不是一场偶然。”

“是。”

“我的记忆也是由师尊封尘。”

“是。”

“我的名字会出现在煞楼名单师尊也是早有所料。”

“是。”

“我刻意借送发簪给师尊身上增添追七四踪香的事情师尊想来也早已知晓。”

“是。”

“我身上的一些压抑住的能力也是由师尊解封,借由那寄来的缎带,或是其他手段。”

“是。”

“那么那日‘我’亲吻师尊面颊时候,师尊其实也醒着,不过借机还返回了我的房间帮我解了一部分的封印,让我得以知晓那个人的存在。”

“……是。”

“而你也并不想做我的师尊,而是想成为其他更为亲密的存在。”

“是。”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男人刚刚应声便猛然抬起头来。

度南书好笑地看着对方眼底少有地闪过一丝懊恼,却始终没有开口将那句已然说出口的承诺再度收回。

一旁的歌舞声还热闹着,虽说大多人早已被这两人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劝退,却也依旧有一些人茫然地听着,便也茫然地接受者尾随而来的重磅。

“我是不是前世曾经见过你,不然怎么会这么眼熟。”度南书看着眼前勉强重新摆出那副气定神闲模样的男人,突然开口。

他对于前世的那些记忆实在没有半分归属感,想要寻找到一个人便仿若大海捞针。

更别说就连他的样貌都有了改变,更何况眼前的云衍。

这本是一个随口而出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语气像是在询问云衍,倒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并打趣这位不知何时便已经对自己产生了非分之想的师尊。

可男人的神情却少有的沉重了起来,仿佛在回忆极为久远的过去,回忆一份并不算美好的回忆。

“大概吧。”

说过不会欺骗的男人给出了一个极为模糊的答案,却是那双与平时过于不同的眼睛让度南书没有了再度开口询问的想法。

度南书这才突然回想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五洲创立以来的十尊强者之一,他真正活过的岁月恐怕早已足够前世那般平均年岁不足百年的人生被遗忘的褪色。

男人从那些峥嵘杀伐的岁月走来,又需要多少的时光才能沉淀下如今的漠然和超脱。

“刚才那人所说的我并非全然不信。”看着那双几乎沉溺于哀伤之中的眼睛,度南书淡淡开口道。

还没等云衍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度南书便已经接道:“我曾看过古书描写。十城十尊之中,最强的是恒隆尊者,但是最有杀伐之气的却是云起云尊。”

“盛传昔日云尊一人便可肃清云起大大小小百余势力,从而一手建立当年几乎与恒隆皇城匹敌的云阙。而如今看来,师尊的的确确因为太护着我这徒弟,不再怎么出面,半点也没了昔日的威风。”度南书打趣般地开口说着。

他的眼底并没有半分的沉痛哀色,倒教男人原本勉力准备出的安抚之话骤然无了出口的余地。

“不会,你是我的骄傲。”云衍便是有这样的能力,教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得不当真。

因为话里话外都是一颗心的真诚。

度南书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却知道相比对方放低身价的维护,他更希望他的师尊依旧还是他的师尊。

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男人,仅是一句随口的夸赞便已经这位强者最高的认可。

“虽然我也从未真正把你当做过我的师尊,但如今这般就很好了。”

度南书半晌终是开口。

不是男人那番语意之中所想要的答复,却是度南书此时最想安于的现状。

云衍淡淡应了一声,话语中听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其他更多。

度南书却是知晓,他又仗着对方那对他无缘无故的好,肆意了一次。

但他并不想以任何形式地伤害那个理应无所不惧的男人。

“现在我还想做师尊的徒弟,还有些不自量力地妖妖想要成为能够与上古十尊比肩的强者。”度南书看着男人,缓声补充道,“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有勇气去给那个不断给我承诺的人一个真正的承诺,我也才有信心能够不让他的完美因为我的弱小而沾染半点瑕疵。”

“我不需要师尊等我,因为我也有足够的信心,我很快便会追上你的脚步,哪怕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连基本的玄力修炼都做不到的废物。”

度南书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的认真,却是在看到对方眼底同样的认真后心下渐渐生出暖意与胆量。

“就是不知,师尊对我,可有信心?”

不喜吃甜食却愿为他尝青团的男人,明明知晓身份暴露却为了一句等待不离不弃的男人,还有那个一路上不论他弱小与强大都一直默默站在他这一侧,无理由给予支持的男人。

云衍给了他太多的承诺,但只有这一刻才是他最为正式地公然向他索要的一个承诺。

也是一个最为重要的承诺。

好在,对方对于他,素来宠溺之至,有求必应。

“好。”

他听见男人如是应着,同以往的无数次那般只是一个轻飘飘地字却仿佛倾尽一生来应下了这个承诺。

而这时云衍却又是补充上了一句。

“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难道还等不上这些时日?”云起城的尊者微微笑起,刻意抛出一个巨大的疑念。

却并没有给度南书讲解解释的想法。

他说完这句话便是又回归到了一旁姑娘们的盛情邀请之中。

美食已经享用完毕,剩下的篝火晚宴自然是用来跳舞与喝酒,磨耗剩下的时光。

云衍从开始便仿佛不属于这场为他准备的热闹之中,但在此时却是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配合。

他脸上洋溢着同其他人面上相同的笑容,对于一切的邀请来之不拒。

男人并不会跳舞却是极为擅长学习,度南书看着他很快跟上了一旁小伙子们的步伐。

一身儒雅的医者袍跳起这般热/辣直烈的舞蹈显得十分滑稽,可光是看他的动作和神情却显然陶醉其中,甚至有几分能够掩去滑稽的美感。

“度公子不一起跳上一曲吗?”也有姑娘前来邀请,她们都盘着漂亮的发髻,头上甚至还插着三三两两的花朵,显然不少的女子参与这场为陈医师准备的宴席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感谢。

倒是教这桃花运分享给了误入的度南书。

这个女孩是最为大胆的那一个却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他都几乎可以猜到一旦自己应允了这姑娘的邀请会有怎样的后果。

更何况他并不擅长跳舞。

“我并不会跳。”度南书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女子。

“那我可以教你。”见他站起身子,那姑娘眼睛立马亮起。

只要有站起来加入舞局的意愿,跳的好不好又有什么重要。

可她的手还没有来得及伸向度南书,男人便已经是歉意地笑笑,眼睛看向了人群的中央:“我心底已经有了一个教我跳舞的合适人选。”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人群迈向那个温和细致地听着少女教学的男人。

“不知道南书是否有幸,能够邀请陈医师跳上一曲?”

男人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在周遭哄然的起哄声中将手递到了度南书的手中。

奏乐的声音又换上了一首新的曲子。

不少男男女女也加入到跳跃的阵营之中,他们拥有着这样的风俗与传统,几乎可以看到美丽的姑娘们在男孩儿们的怀中旋转起舞的翩然模样,画面美不胜收。

而度南书和云衍两个全然初来乍到的外人便也只得堪堪模仿,却是好在两人之间仿若与生俱来的默契让不少配合起来有着一定难度的动作变得简单了许多。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这小城的一切便是落下了帷幕。

等到翌日清晨,驱车前往云起的便又是那位最为强大的尊者和传闻之中他维护有加的徒弟。

师徒两人约定好一同前往云起城,对于过往发生的一切和前夜达成的约定便也都是放在心中缄口不提。

云起自从没有了云阙便会显得一团混乱,虽然外在表层的荣华短日并不会很快衰退,但光是治安的各个角度少了那滔天势力的约束便会引得不少势力跃跃欲试。

曾经,度南书同王铁匠回主城时便也是借由这一点引起的疏于检查而寻的几条主路。

可如今有云衍一同,一切却是不知在何时回归了正轨。

本欲走的捷径突然又恢复成昔日审核严密的样子,穿着兵甲的卫兵在城门口进行着检查审核。

度南书一边是头疼一边却又是疑惑。

反而是他身侧的男人没有因为眼前的景致生出半点的烦躁,看着那逐渐检查过来的卫兵,他只是伸出手递出了一张公文。

下一刻,那为首之人态度便骤然恭敬,安安分分的退下。

“大人您请。”

所有卫兵均是看着云衍和度南书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便立马放行。

比之之前细细密密的审查不仅快了太多,更是态度上都有截然相反的转变。

度南书心下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便见马车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身形矮小的老人笑眯眯地搓着手看向云衍。

或许更准确来说看的是云衍手中的那块牌子。

“不知阁下能否带我去见见这方领主。”小老人笑笑开口,语气却算得上倨傲。

度南书却是看着他的师尊作出一副温和体谅的神情笑着应下:“自然可以。”

他虽然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也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摸不清头脑。

但他信任云衍,便也只跟着看着,不再开口。

马车一路往熟悉的地段驱使,最终却是停在了一处不算富丽却还算别致的院门口。

那小老头更是抢先一步便上前去敲了门来。

下一刻,度南书便再度听到了那个他所熟悉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

那是他的师兄,十年以来男人便是用这这样微低却极为包容的话语一次次恨铁不成钢地指出他的一切问题。

在他心底,虽然对于这个师兄并不算亲,也并没有多少次将这师兄的话语放在心上。

可终究是十年相伴。

而此时男人的声音却是度南书从来不曾听过的小心翼翼和戒备。

“是我,领主。”小老头却是率先失了耐心,大声喊了一句。

里面的人便也闻声走来,伴随着一串脚步声槿槿靠近的还有男人有些烦躁的声音:“为何你还会来,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想再当什么领主……”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门扉也恰好完全打开,将门外的云衍和度南书两人露在他的面前。

男人几乎是直接愣在了当场,想要对那小老儿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而那小老儿更是对此有些不解加气愤,他刚想要抬高声音再度质问上一句,身后那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普通人却是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玄力径直入体一瞬,老人便倒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只灰黄色的兔子。

将那昏睡过去的老兔子丢到一旁,度南书便看见屋子里拔腿就想着要逃离的男人回跑时直面撞上了一层水墙。

而他的师尊冷着眉眼看向昔日伪装得和善无害的大师兄冷声问道:“云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云阙,我不知道。”男人闷声反驳着,似乎是打定了注意不想要承认。

可屋外却是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惹得男人不自觉地抬起了视线。

昔日尚清楼的招牌缓步走进,她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可此时眼底冷锐却又有些当年尚清楼当家的风采。

“你都知道些什么,不如一起说了吧。”她如是说着,话语冷漠。

度南书却是可以看见女子捏成拳的手心在一旁微微颤抖。

她一日之间又再度成为了曾经那个能够和任何人谈笑风生却不露丝毫胆怯和劣势的女子,只是这成长的费用,有些太过高昂。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