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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熙文学 > 西楚霸王宋武项羽 > 第27章 两难境地
 
天色渐暮,山坳北山坡石室前,宋武怀抱商阙剑静静坐了半日功夫,面南而坐看着一片湖泊。

源源不绝涌出的地下水已将山坳淹没两三成,形成一面方圆二里左右的水泊。水泊淹没了绿梅树主干,只有两条不足一尺长的侧枝探出水面,艰难生存着,也淹没了封印赢疾的那方巨石。

天柱崩塌这条消息给他的震撼极大,东周王族穷的靠举债度日,几年前临死反扑想要扳回一点形势,结果闹出了‘债台高筑’的典故。天子家却发生如此窘迫的事情,极大的反差,弄得这件事情风风火火传遍九州列国。

东周王室在当代出了如此大的丑闻,也将是铭刻青史、无法洗刷的天大耻辱。给宋武一个选择,他宁愿当国破族亡的宋王室后裔,也不愿意做秦国好吃好喝供着的东周王族后裔!

可就是如此窘迫,名存实亡的东周王室正式灭亡一事,却促成了天下格局的大变化。因为统率万民的天子位格没了,没有了天子,镇压四维八方的天柱自然也就失去了最根本的寄托,从根基上崩溃瓦解。

得到不少高层次信息,宋武思绪不得不深远高瞻起来,天柱的构成原由细细揣摩一番,宋武此时也大概明白了。

没有无根无底的异术,每一门异术都是有脉络可循的。人气、军气能镇压异术,这说明人气、军气本身就是一门异术力量。

而王气就是人气的一次升华,天子之气又是王气的升华。天子身负万民期望,万民所求最根本的无非就是平安。兵戈杀伐终究不过是人力变化,人力能成之事,人力自然也能消解。

而妖灵、异术之力,非人力所能抗拒。所以九州万民所求的最大平安不是止戈息武,而是镇压妖灵、异术。九州万民本愿寄托天子之身,这是何等磅礴的人气?凝聚升华,自然如虹一般直插云霄宛如天柱!

太多的上古传闻失传了,宋武心中感慨不已,天柱崩塌一事,自己可能知道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可能百年前三家分晋时,就有人预料到了东周灭亡、天柱崩解的后果。

而一直拖着,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来灭亡东周。天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秦灭东周,说明已做好了一统天下的各方面准备!

否则,完全可以供着东周,继续执行稳固风险小的蚕食国策。

听到小青蹒跚,正从新练习走路发出的错乱脚步声,宋武微微扭头看过去:“原来上古传下的天柱传闻是真的,若子武没有记错,这是天柱第五次断折。”

小青鹰爪一样的脚紧紧抓住地面,双臂化作的羽翼轻轻振动维持平衡,一张枯瘦,面骨外凸的泛青脸蛋毫无情绪,声音尖锐:“第五次?小青只知大禹治水时,就传闻是天柱崩塌所使然。天柱崩塌,水脉妖灵作乱,之后才有了江河淮济四大河伯总枢天下水脉。”

宋武神色疲倦:“是第五次,也可能是第六、第七回。首次天柱崩塌是什么因由、经过,子武也是不知呀,可能是炎黄之争。小青所言的大禹治水一事,便是第二次;而第三次则是夏灭商兴之战;这第四次,便是商灭周立之战。”

看着浑身不自在的小青,宋武微微露笑,自信洋溢:“炎黄之争确立地脉山神统属、大禹治水定下水脉河伯谱系,之后的夏商、商周国祚更替之战,无不是妖邪凶魔横空出世霍乱荼毒天下万民,而我人族英雄应运而生横空出世!着实精彩的大争之世,不想却让子武遇着了,此大幸也!”

低头看商阙剑,宋武微笑摇头,言语缓慢咬字沉重:“此时此景,子武想到了泗水赛舟时的盛况。淮泗壮士无不以登舟竞赛为荣,而这商阙剑,恰恰就是子武登舟的凭证。无有商阙剑,子武便登不得舟;登不得舟自然无法号令一舟勇士与天下群雄相争!”

“若无商阙剑傍身,休说是与天下群雄竞力,可能子武活不到那一日。也有可能,子武只能列身将军之位,领一部兵马,为旁人的天下流血丧命……”

感慨这这里,宋武不再言语了,他是说给小青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以作告诫,也在给想听的人听。

寻常贵族子弟立志做个将军便是雄心壮志,对宋武而言立志做将军虽有难度,却是自甘堕落。他最不济,也要立志做一地封君才行。否则别说身边部属家臣,就连仇敌、不相关的天下名流都会笑话他。

其他人可以低头做将军为人冲锋陷阵,唯独宋武不行。可以自我流放隐居山野之间,也可自裁保全名节。

小青听着垂头片刻,又看看水泊中那两条绿梅侧枝,张口:“公子持商阙之利要做群雄……是不是要背弃当日的诺言,弃绿娥生死不顾?”

此时小青已无法变成昔日的翠鸟,更无法化成童子之形,此时是彻底的妖身。雷电之力改造下,小青黄色双眸转变为紫眸,紫眸静静看向宋武,两眸瞳孔电光闪烁。

决然坚定的双眸,因失去美丽外表而伤心的双眸,以及丝丝祈盼的双眸。

宋武左臂缓缓抬起,商阙剑横在两人之间,低头看着商阙剑,宋武眼皮微微上抬与小青紫眸对视:“商阙剑就在这里,子武也在这里,小青所见的是子武,不是宋武。”

小青双眸就那么盯着:“不明白。”

宋武摇头:“你明白,我……我是很想自称宋武的,只为自己而活。可没得选,无父无母便无此身,我父战死之际犹在呼唤,嘱咐我报家国宗族血仇!而我母,病重之时,依旧不忘嘱咐此事。如今父母弃我而去,而大仇尚在,我又无兄弟可托付此事,只能以此身偿还父母养育之恩。”

小青泛着金色光泽的尖尖嘴唇轻轻颤抖着:“公子说到底,就是不救绿娥?”

宋武轻叹,还没说话小青就尖锐骂道:“言而无信之辈!见利忘义之徒!枉称你一声公子王孙!”

“这具躯体不是我宋武的!”

低吼一声,宋武面部肌肉线条抖动,双目眦圆:“我宋武若是自由之身,何惜商阙!小青,我没得选……商阙剑是子武傍身重器,不明根由擅自改动,那子武此生将遗恨终身!子武不惧生死坎坷,就怕活的毫无意义。”

这时候小绿娥浮出水面,赤足立在水面,圆圆脑袋扭向宋武,稚嫩声音入耳:“绿娥明白公子难处,其实绿娥这里并不急迫。”

双足踩踏水面道道涟漪,长发末梢落在水中,绿娥边走,扭头四处望着:“常听前辈说沧海桑田,千年来绿娥却是难见一回。年年只记得春秋更替草木荣衰变迁,其他的一无所知。所见所闻,还比不得小青在外一年见闻。”

“如今天柱崩解,若公子不弃,不妨裁断一节侧枝带出山去,能让绿娥见见人世繁华,绿娥便心满意足了。”

小青急了,瞪向宋武:“绿娥如今只剩两根新枝,明年、后年两年春雷落下,这世上便无绿娥!我不管你是子武,还是宋武,你若失信不救绿娥,我就去宋国旧地,每日以你宋国遗民做餐!”

化做妖形的小青力量、智力都有提升,戾气颇大言语间电蛇滋生啪啪作响:“天柱崩解,我又能飞于九天之上,你抓不住我的!”

没有他预料中的紧张或愤怒,宋武却笑了:“呵!跟了子武七日,你依旧糊涂。子武此生求的不过是复国雪恨,复国是一事,雪恨是一事,两事俱成再好不过。若复国无望,能报仇雪恨也可。”

他言语间,绿裳登岸来到他面前,宋武继续说着:“如今天下风起云涌,没人能看明白。是故,子武如今最想的事情,便是向列国复仇!小青啊小青,你说子武一腔复仇之志,哪里容得下宋地百姓?何况,子武惦记他们的安危温饱,他们又可曾知晓子武这么个落魄王孙?”

想一想还觉得宋武这话有道理,复国实在是难度太高……可自己太蠢,又无能救绿裳,小青气的浑身打颤,猛地炽白电光炸响闪烁,炽光刺目宋武微微眯眼,左手握着商阙剑柄护在身前以作防备。

等视线恢复后,小青已经不在,而头顶传来小青的连连怒吼。

双翅扑扇,半空中的小青被半空滋生的雷电缠绕,小青怒吼宣泄,每吼一声,积聚向他身边的雷电炸裂,化作一条条电蛇向四周蔓延,消弭。

“我恨!”

小青定在半空长声怒嚎,法力枯竭直直坠下,落在水泊中溅起大片水花。

看着漂在水面一动不动的小青,宋武扬起下巴看着苍穹,紧紧抿着唇角,片刻后道:“我父陷于黑衣卫士围困时,当时的我与现在的小青一般无二;后我母病重时,慢火煎熬的滋味儿,比之烈火油烹更令人刻骨难忘。”

“欠下的太多,不还清,此生此世不得逍遥。”

“逍遥……我求的是逍遥,复国雪恨无不是为了解脱。可如今不救你,恐怕心中有缺,此世难得逍遥。救你,又影响大事。当真是左右为难的抉择……”

绿娥听着宋武呢喃,一会儿要救她,一会儿又不救她,听的糊涂:“公子,做人真这么艰难?”

宋武垂头看一眼,抿嘴微笑:“不,做人其实一点都不难。孩童时期有天真之乐,少年时期有青春之乐,成年时期又有男女之乐,其后又有生育之乐。除此种种,还有远游观奇景、求知有所得、人生有知己等等之乐。若志趣低一些,劫掠偷盗有所得,杀人纵火能成功,都是为人之乐趣。”

绿娥听的眯眼似在遥想,良久问:“那公子为何不享为人之乐?却思慕仇杀?妾身眼中,公子肃穆威严不假,却也沉闷无趣,还不如那位韩国公子率性快乐。”

宋武努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所以我能摆弄韩虎,而韩虎只能受人摆弄。”

绿娥眨眨眼睛认真思索,摇头:“这无趣,而公子也不以此为乐。妾身看来,公子与卫将一起多有笑颜,与韩国公子之间并无多少笑颜。”

宋武也坦言相告:“韩虎这个人自诩聪明却不是真聪明,与这类人在一起,自当掩饰喜怒。”

绿娥皱眉:“公子还是没说,为何不享人之乐?”

宋武沉默片刻:“我求的是心神逍遥,不欠……”

他说不下去了,他只欠父母的,不再欠任何人的。可天下父母,谁会追究孩子欠下的那一点东西?

显然这是悖论,他自己心理明白,用这言语糊弄一下寻常人物不成问题,可首阳山神、赢疾、羡门子高等人,无一不是人精,哪能瞒过他们?只是人家,不挑破罢了。

“公子?”

“其实我早已魔障了,父母弃我而去,原因是这狡诈恶毒的列国不让我父母得享天年。我不是为父母之仇而活,我只想为自己复仇罢了……”

“复仇而生,复仇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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