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有鼎香楼的伙计在闲来唠嗑的时候说过北边地区旱灾闹得更严重，已经成了饥荒，但众人都没有把这话当个真事来听，毕竟莲花镇就这么小，哪里能关心到天边远的地方，再者别的地方闹灾荒，关附近百八十里的地方什么干系，能管好自家都不错了。
就是这样的想法，在众人真真切切看到北边难民一路游荡过来的时候，各个都傻了眼。
那些难民里年轻的汉子都饿成了排骨，更何况老弱病残孤儿寡母，众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着实没有办法，十里八乡的村镇虽不至于闹饥荒，可口粮也是只能管个半饱而已。
渠头村就坐落在一路南下通往昌平的官道上，所以最先看到这些难民。小鱼听人说，他们都是从北边种麦子的地方过来的，六月份的时候秋收季节一过颗粒无收，连着几年没有下雨，家里的屯粮都没有了，这才聚众说要去昌平城里讨出路。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偷偷地互相叮嘱，说这段时间难民浩浩荡荡不断，周围的村镇都不得安宁，丢鸡少鸭的情况没少发生。
她们甚至还会用了一个有文化的词，说北边蛮荒之地过来的人，女人倒也罢了，那男子各个身高九尺，眼睛就和铜铃一样大，手掌就跟蒲扇一般宽，发起怒来十头牛都拦不住，所以大家最近一定要都小心留意，切不敢撞到这些人。
小鱼心里暗暗的换算一番，九尺的身高那得比姚明还要高出许多，有一个两个这样的人也就罢了，还能都是身高九尺的？
她知道她们都是夸大其词，戏谑问道：“是不是各个都长个六只胳膊，三个脑袋，当头砍上一刀都死不了的那种？”
众人面上一愣，相互对看一时，才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呀，先前那些话都是听别人说的，至于这三头六臂到底有没有，他们也没有说啊。”
旁边有个新嫁过来的小媳妇绞着帕子，十分害怕，道：“就是的，我们哪里敢去凑这个热闹，难民打村里经过的时候，都恨不得关紧门窗躲在炕上蒙着被子，一眼都看不到才好。”
家中丢了只鸡的姑娘格外义愤填膺，气道：“他们都是一群蛮人，还是小偷，早间从我家门头讨饭吃的时候我们没给，下午就发现家里丢了只老母鸡，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会偷东西的人多了，渠头村里吴三就是打头那一个，但这事无凭无据，确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顺手牵羊。
小鱼惦念她们的情谊，顺便安慰道：“难民也是人，不想见不见就是了，大家不用害怕，传的跟什么妖魔鬼怪似的，还影响了咱们活动。”
大家听她说的在理，都点点头表示可行，确实不应该为了这群过境的难民影响到正常的生活，便又互相关怀一番，夜里要闭户，白天眼睛也要放亮，看见那些面貌不善的人躲远一些，就都各自散去了。
即使安慰过旁人，但小鱼确实也发现最近村子里鸡飞狗跳混乱了不少，曹大娘为此还专门把大黄还回来，说她一个女孩子住多有不便，有个把门的动物还能好一些。
大黄又长大长高了不少，毛发变长威风凛凛的往小鱼面前一扑，险些将她扑倒。这么大一只活物来回就在小鱼跟前绕圈，还时不时凑近咬着她的衣裙玩，搅得她是苦不堪言，但这份苦中间多少夹杂着陪伴的高兴。
曹大娘不仅送回来大黄，还让曹大牛一天好几趟的往姜家院子里跑，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要是看见那些长的凶狠、面貌不善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震慑震慑，不敢让他们胡乱来为止。
这一日，小鱼还躺在炕上就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其实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就被这声音给吵醒了，但一直拖到现在才肯爬起来撑开窗户去看。
地上潮湿一片，屋顶上的水顺着屋檐串成数不尽的雨挂子，跟个雨帘一样遮挡在眼前。
真是久旱逢甘露，小鱼看着心中也欢喜，索性撑开的窗户也不关了。现在的天气是一场雨一场凉，她又加上一件外裳，依靠在窗沿上，听屋后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屋后面再远处就是她先前搭的杏花村，如今虽不再打理那里，但原先的棚子却留了下来。一下雨，朴实愚昧的农户不敢随便让一大群陌生人进门，那些难民就都汇聚在杏花村的油布棚下，暂且先避一避这场雨。
人多声大，他们从这场雨联想到老家那里会不会也跟着下了雨，龟裂的田地是不是重新有了生机，村头的那口水井有没有重新溢满出来。
小鱼听起他们讲北边的事情不由愣了神，一只手拄着下巴，也渐渐回忆起她刚来这里时那些惨痛的经历，当然还有她第一次进山遇到受伤的曹大牛，那个时候她又丑又胖，他也又落魄又颓败，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情谊更难得。
曹大牛穿着蓑衣站在姜家院里，就瞧见窗户里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只是今天这脸庞跟往日不同，少了机灵古怪的气息，却多了一丝淡雅回味的感觉。
他往屋檐下一站，抖抖身上的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轻声责备道：“深秋了，也不害怕着凉。”
小鱼自然也注意到他，跟着莞尔一笑道：“有你，不怕。”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咱两已经认识一年半了。”
曹大牛也不急着进屋，就站在窗户外面，一向坚毅的脸上也浮现出隐隐的笑容，道：“你少算了你在山里救我和抢我兔子那回，是快两年才对。”
如此好的气氛被他一句“抢兔子”破坏气氛，小鱼忍不住白他一眼，气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你要感冒大娘还要来说我的不是。”
曹大牛站在窗外却不进去，替她把窗户关小些，淡淡道：“我先回去，看你安好我便放心。”
小鱼看着那欣长健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暗笑一声叹口气，看来指望他是没有戏了，追人她也没什么经验技巧，只得在脑海中将前世里看的那些爱情电影都过一遍，青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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